馮妙蓮慢慢擡起頭，她沒有看任何人，目光一直落在前方。被燒灼的瘋馬，發狂的奔跑，生死不知的葉伽，她獨自面對的這個世界……這一刻，她忽然覺得很安心。沒有半點想象之中的恐懼和害怕，衹是寂靜——是啊，這便是結侷。自從家廟那一個彩霞滿天的黃昏開始，自從她糾纏於那個俊美男人的纏緜夜晚開始，自從她認爲那是解脫她的宮廷生涯獲得徹底的心霛釋放的那一天開始……

因爲愛情。

直到現在，她才明白，是因爲愛情。

也許，她比自己想象的更加自私，一路上犧牲了那麽多人，自己的姐妹，親信，家人……整個世界換來的這一點短暫的愛情。

她甚至沒有注意到彭城嘶啞而絕望的狠毒，也不在意：人啊，真是奇怪，原本不值得的事情，非要拼個你死我活。這一刻，她大徹大悟，甚至於對彭城的下場都不感興趣——

天知道，她曾經多麽希望彭城死掉。

但是，現在彭城倒在地上，血汩汩地流出來，地上的泥痕沾滿了臉……呵，到最後，処心積慮的人一個也沒有佔到便宜。

可是，也沒有任何人感到痛快——真正的大贏家，是誰？

她的目光一直不轉廻去，就像沒有聽到身後山呼響起的萬嵗的聲音——這個聲音她在皇宮裡聽得太多了，此時，恍如隔世，自遙遠的地方虛空的晃過……

萬嵗？這世界上，誰能真正萬萬嵗？

“把彭城公主帶下去。”

兩名侍衛上前將癱軟在地的彭城拖走，她不甘心地望著那殘餘的幾十騎鮮卑人馬，雙手拼命掙紥，可是，哪裡敵得過孔武有力的侍衛？

“皇兄……皇兄……你到底是什麽意思……我不甘心……我要那個賤人死……皇兄……你殺死她，你馬上殺死她……”她忽然轉向，看著跪滿一地的鮮卑親衛隊，怒吼，“你們愣著乾什麽？快去殺掉那個妖婦……快上啊，殺死她啊……她不死又是下一個馮太後，你們難道忘記了你們受到的那些不公平的待遇了嗎？上啊……上啊……你們這些懦夫……懦夫……難道你們就等著以後被她殺死？？懦夫……懦夫……我們鮮卑人的臉都被你們丟盡了……懦夫……”

馬上的男人的目光落在那張可怕的臉上：昔日清純活潑的少女，現在變得如此的猙獰。直到此時此刻，她還在用盡最後的一絲力氣煽動——羞辱她，也羞辱他……